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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六年五月下旬某天下午,我在我们克林舍公寓的卧室凭窗而立。窗子大大敞开,天气十分暖和,我尽情呼吸着春季的清香气息。我不知道自己吸入的究竟是新一年的芬芳呢,还是去年落叶所散发的酸酸甜甜气味。但绝不可能是来自树上新冒出的嫩芽,因此我断定那股味道来自潮湿的地面——来自形成于去年,如今正在滋养新芽的肥沃土壤。我看到有一只喜鹊在矮树丛间嬉闹,还望见一只野猫试图把它吓跑。喜鹊让我联想起昔日我必须在苏伦德埋葬的那只鸟儿,于是我再度强烈感受到生命的短暂。结果我的症状又发作起来。起先我的眼眶噙着泪水,而后突然头痛难耐。随即我开始放声痛哭,之前应该还发出了惊恐的呻吟声。

你晓得出了什么事,因为我可以听见你匆匆进入屋内。你从《比利牛斯山的城堡》那幅海报前面快步走过,你还没有触碰到我,我就已经转过身子对着你看。“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死掉!”我啜泣着那么说道,或许还是大声把它喊出来的。接着我又潸然泪下,我等着你来安慰我。你想必是在绞尽脑汁以后终于领悟到,这次如果光是小气地提议去松恩湖那边绕上一两圈,恐怕无法收到效果。而我还记得你用双臂拥抱我一会儿之后所讲出来的话——从前你总是喜欢一面用左手拨弄我的头发,一面将右手扶在我的腰际。拥抱女人的方法有许多种,而你有你自己的方式。

你所讲出来的话是:“擦干你的眼泪吧。我们去约斯特达尔冰河踩滑雪板健行。”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就坐上汽车出发了,车顶上架着我们的滑雪板,行李箱内放着我俩的登山背包。我俩上一次进行的疯狂行动,就是前一年夏天在哈当厄尔高原完成的“穴居人计划”。如今太阳重新高挂于天际,疯狂行动的季节再度开始了。我多么喜爱那一切。我多么喜爱我们的疯狂行动!

我的情绪随之改变。当我们离开奥斯陆不久时,我的心情已经十分愉快。你也一样,斯坦,我们都非常兴高采烈!全世界没有哪两个人能够像我俩这般心心相印。我们从十九岁的时候开始住在一块儿,那整整五年让我俩感觉仿佛厮守了一辈子。我们甚至还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变老了。如今回想此事不免令人感伤,毕竟当时我们都还很年轻,仍然有一整个人生摆在面前。那已经是三十一年前的往事了。

当时我们开的是那辆红色福斯汽车。当我们转向北方朝着孙德沃伦前进的时候,开玩笑地说道:我们不仅仅是老公和老婆,还像是一对翱翔于云杉树梢的燕子,正在俯瞰下方的红色金龟车。你还记得吗?接着我们仿佛果真看见自己的车顶架着滑雪板,于六月开始之前蜿蜒穿越大地风光。世上最融洽的气氛,便于此时此刻出现在我俩的红色福斯汽车里面。当初为了买下那辆汽车,我们一起打了两个暑假的工。

沿着克勒德伦湖以及更北方的哈灵达尔河谷行驶时,我们已经懒得开口,因为所有的话题都已经谈遍了!等到通过哈灵达尔河谷的布鲁玛以后,我们彼此默不作声。反正我们看着一模一样的景色,没必要对眼前的一切作出评论。我俩甚至还一度坐着沉默了整整四五分钟之久,完全没有开口讲话。然后你或者是我扑哧了一声,接着另一方也跟着笑了出来,于是我们又继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车子开了又开,海姆瑟达尔和西挪威终于就在眼前了。途经海姆瑟达尔的最高处时,我们看到在马路右首边的空地上,停放着一辆挂有外国车牌的拖挂大卡车。而那辆大卡车将在随后一个星期内,成为我俩屡屡谈起的话题。继续向前行驶了几千米之后,我们注意到有一位妇人正沿着公路踽踽走入山中,而且她前进的方向与我们相同。你先是说道:“你看!”然后又问我,“你看见了吗?”

当时夜已经深了,不免令人感觉奇怪,怎么会有女性在那个时刻独自在野外行走。我们之所以未曾停下来邀她搭一程便车,是因为她并没有直接走在公路旁边,而是沿着车道右侧几米外的一条小径行走,心无旁骛地穿越荒郊野地进入山中。她身穿灰色的服装,肩上围着一块莓红色的披巾。那位妇人宛如置身画境之中,而她围着莓红色披巾出现在夏日蓝色夜空下的身影,至今仍仿佛电影短片一般地浮现于我的眼前。不知什么缘故,她正以快速有力的步伐走进山区——不对,她是打算穿越那整座山脉,斯坦。她也正在前往西挪威的途中。当你放慢车速从她身旁驶过的时候,我俩都向外张望了一眼。在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对那名女子的外观抱持相同的看法。我们对她的描述是,她是一个较年长的妇女,一个肩上围着莓红色披巾的中年妇人。或许我们还表示过,她已经年逾半百……

你醒了吗,斯坦?你也是一大早起来的吗?今天这几个钟头内,当我坐在漆成黄颜色的房间里面给你写邮件的时候,你必须一直待在我的附近。整整一个世代之前,我们曾经彼此作出承诺,永远不可重新提起当初在那边山上所发生过的事情。但现在我们已经相互解除了昔日的约定。

我在。尽管现在还只是破晓时分,我已经端着一杯双份的浓咖啡坐在厨房里面了。我收到你的电子邮件之后就立刻打开来阅读。我一整天都会这么做,并且一直在线。我马上就带着电脑去办公室。现在天才刚刚放亮,我是第一次这么早离开家门。贝丽特还在睡,我留了一张字条给她,表示我一大早醒来以后便再也无法入眠。我还强调自己有许多事情待办。

现在我坐立不安,请继续讲下去吧。你的记性比我好多了。

当我们置身海姆瑟达尔丘陵最高处时,你为了当夜恐怕无法找到床位而老大不高兴。等到我们从那个围着披巾的女子身旁驶过之后,你突然又冒出一个念头:你想“要”我。开始你只不过是半开玩笑,随便说说。可后来你越来越厚脸皮,让我忍不住又笑了出来。随即我们开车拐进一条岔路,沿着溪畔的林间道路向下行驶了好几米。当时天气干燥,我原以为你一定是打算引诱我进入林木之间的石南花丛。但你异想天开一定要在那辆红色金龟车里面做。你说你怎样也无法摆脱那个强烈的念头。你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我斜眼瞪着你,你则把目光移开并且承认,“我不过是个男人罢了。”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开车重新回到大马路上,你猛踩油门。我们就像是空中飞驰的子弹——进入山中,继续向山中前进。后来发现我们正行驶于52号干道,说来有趣的是,我俩都在一九五二年出生。你忍不住表示:“跟我们同一个年份的公路。”但那句话也有可能是我自己讲出来的。

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一直都是你,因为当时我还没有驾驶执照。当时可能已是午夜时分,然而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天色都不会真正变黑。那整个白天都非常暖和,此刻却已经凉了下来,而且变得雾气蒙蒙——毕竟是在深山里面。四下是一片蓝茫茫的幽暗昏沉。唯一的例外只有远处地平线上方浮现的一道灿烂光芒。我相信我自己当时即已对此做过评论,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在随后几天内我们又对此进行了讨论。

车子开到位于两郡交界的埃德勒瓦特内湖时,<sup>[1]我们突然在薄暮之中瞥见一团飘动的红色物体。接着车子好像撞上什么东西,我们身上的安全带随即绷紧了一下。你随即降低车速——或者是车子被迫减速下来,但很快你又重新加大油门,我们逃走了。那之后足足有五分钟,我们没人开口。那无疑是最大的谜团,因为谁晓得其间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斯坦,而我自己又是怎么想的?或许我们根本没有想到任何事情。我们早就吓破了胆。

在离开那个狭长的湖泊之后,一辆白色的厢型车迎面驶来,它正穿越山区朝向东挪威前进。这时你慌慌张张地说道:“我们恐怕撞到人了!”

我也在那一瞬间冒出同样的想法。你骤然把头扭到我这边,而我立刻用力点了点头。

“我晓得,”我说道,“我们撞上了那个围着粉红色披巾的妇人。”

我们已经把布雷斯特伦山间旅舍抛在背后,眼看即将抵达第一个急转下坡弯道。而你就在那个弯道前面嘎的一声把车子停下,然后掉头开了回去。你什么话也没说,但是我能够从你的双肩,以及从你紧绷的脸部表情来推断你的想法:“也许她需要协助。也许她身受重伤。我们可能已经害死了一个人……”

几分钟后,我们回到事发现场。你停了下来,我俩都不约而同跳出汽车。此际天气阴凉,微风习习。可是我们看不见任何人影。你发觉右侧的车头大灯已被撞破,还顺手从路面上和沟渠中捡起一些玻璃碎片。当我们环顾周围的时候,你突然伸手指着一个通往湖畔的斜坡——距离汽车和马路只有几米的地方,有一块莓红色的披巾飘飘然悬挂在石南树丛之间。披巾看起来相当整洁,就像是刚刚从一位女性的肩头飞落下来一般,此外它还仿佛具有生命似的轻轻迎风招展,让我俩都不敢过去触碰它。我们四下张望,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人体的轮廓。除了粉红色的披巾之外,我们一无所获。你又找到了几块车头大灯的碎片,随即我俩就驾车离开了现场。赶快!

我们又一次吓破了胆。当你脚踩油门踏板、手持方向盘的时候,始终浑身颤抖不已。

随后几个小时和连续几天的时间内,我们彻底分析了事情的始末。其实当我俩还坐在红色金龟车里面的时候就已经明白,我们碾过了那个像谜一样的女子。

我们在溪畔车内享受欢愉之前不久,曾经在荒郊野地看见过她。我们停下车子随即加速逃逸时,则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如今与她有关的唯一线索,就只剩下了莓红色的披巾。我们都认为,一定有人将她从路边抬起,然后用那辆白色厢型车把她载走了。我们断定这就是她之所以会消失无踪的唯一合理解释。那时还没有移动电话,于是我们在脑海中充满了这样的景象:白色厢型车的司机或许就在海姆瑟达尔的第一栋农庄那边停车求援,而且他还打电话报警和叫了救护车。要不然他就选择一路把油门踩到底,以便把受害者送往古尔镇上的医院。但我俩心中同样挥之不去的念头是,搞不好已经再也没有拼命踩油门的必要了。白色厢型车的司机也许只是神情肃穆地驾车前往海姆瑟达尔派出所,将他在52号公路发现的一具女尸交给警方。说不定他还谈到了一辆曾经对着他迎面驶来的红色福斯汽车。

公路开始向下通往西方,我们第二次经过布雷斯特伦,又来到当初我俩掉头离开的那个急转弯坡道。毫无预兆地,你就在悬崖前面突然停了下来,硬是要把我赶出车外。“出去!”你只是大声吼叫着,“出去!”

你怒不可遏,然而我不敢违逆你的意思,只得解开安全带,乖乖走下汽车。“斯坦,斯坦,”我哭喊道,“你到底打算干什么?难道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我在震惊之余忍不住想道:难道他准备把我杀了吗?莫非他想除掉唯一的目击证人?说不定他从前就已经杀过人了……在我胡思乱想时你却让引擎发出嘶吼声,开车朝着悬崖冲了过去。你该不会是打算飞出马路,用这种方式来自我了断吧!于是我再度哭喊着:“斯坦!斯坦!”幸好你只是撞上了悬崖边缘上的一块大石头。接着你赶紧跳下车子,确定左侧的大灯也已经撞得粉碎。此外保险杠也被撞弯了,几乎对折过来。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而你连瞧都不瞧我一眼。

你只是冷冷地表示:“我们的车子刚刚在这个路段出了一点小状况。”

你拿出我俩从山上带过来的玻璃碎片,把它们放到那块大石头前面,摆在新撞出来的碎片旁边。你耐心,细致,仿佛在拼图一般,将最后的几小块也凑了上去。

当时已是午夜,而且颇为寒冷。本来我还担心引擎再也无法发动了,但幸好那辆金龟车仍可行驶,即便有一点嘎吱作响。现在我俩可以宣称:我们太过疲倦,而且一时精神不集中,以致在急转弯坡道撞上了一块大石头——它一定是被刻意摆在那个角落作为路障,借以预防有车子摔落悬崖。

我们向下行驶到玻尔衮的时候,不觉又是一阵心惊胆战,因为那座古老木板教堂宛如令人毛骨悚然的舞台布景一般,蓦然浮现于朦胧晨光中。更何况教堂四周环绕着老旧的墓碑,其中一块墓碑前面还燃烧着蜡烛,在灰茫茫的夏夜散发出粉红色光芒。

当我们沿着莱达尔河前进时,天空已逐渐放明。那个早晨的天色越是明亮,我俩越是提心吊胆。我们抵达莱达尔的时候几乎已经是白昼了,立即去寻觅住宿的地点未免为时已晚或者为时过早,况且我们无意开着那辆撞得惨不忍睹的汽车招摇过市。于是我们又向前行驶了最后十千米路程,来到位于雷夫斯内斯的渡轮停靠码头。第一班渡轮还要过好几个小时才会抵达,而码头旁边就只有我们那一辆车子。我们将椅背放平,设法小睡一下。实际上,我俩已经听天由命了,并且认定警方一定会赶在我们渡过峡湾之前进行拦截。除非渡轮开过来把我们载走,否则我们必将无路可逃。即便那位妇人已经死亡,或者无法作出指证,可是白色厢型车的司机早已看见一辆在顶部架着滑雪板的红色福斯汽车,而且没几分钟以后他就在路旁发现一名受了伤或者已罹难的女子。反正显而易见的是,警察随时都可能在这里现身。

可是她为什么会半夜在那里的深山徒步前进呢?当地没有房舍,甚至连捕鱼或狩猎用的小屋都找不到。她的穿着并不特别讲究,根本就不像是登山健行的服装。

那个女人是谁?她是独自待在山上吗?或许她另有同伴?说不定她涉入了某种活动。我想起了在海姆瑟达尔的最高点特别注意过的那辆拖挂大卡车。莫非这其中另有蹊跷?

我们神经过度紧张,所以根本就睡不着。但我们都害怕见到光,只得继续闭上眼睛躺着,像获准一同过夜的小孩子那般地喃喃细语。我絮絮地说着,我们仅仅在一颗围绕太阳运转的渺小行星上面移动了两度的距离;你还连忙补上一句,强调太阳只不过是银河系里面的上千亿颗恒星之一罢了。我们便那么继续谈论下去。相形之下,刚才发生的那个事件只像是大海中的涟漪而已。我们必须拓展自己的视野。我们绝对不可画地自限。这一回我不再泪眼汪汪,不再哭喊着“有朝一日我们将再也不存在了”。如今哭喊已无济于事——现在不是哀伤的时候,更何况内疚早已取代了哀伤,我们很可能已经肇事致人于死。那是一个非常骇人的想法。我心中却不断地想着:“夺走了一条人命!”而我甚至还无法让自己接受这样的事实:总有一天我将会从地球表面消失,从这个浩瀚的宇宙、从一切的事物中消失。并且从你的身边,斯坦,也从你的身边消失。

我记得,等到我们在渡轮码头撑过了那个破碎的早晨之后,接下来几天内我们很少提及“被我们碾过的那个女人”,也不曾以任何方式直接议论所发生过的事情。每当不得不谈到那个话题时,我们都只会说出“那个”或者“那件事”。不过你确实曾在那边山中的高原飙过车,刚行驶到一个缓降坡道时,你就把油门踩到底,将那辆小金龟车的性能发挥到极致。接着我们很可能在海姆瑟达尔丘陵撞死了一位妇人。紧接着发生的事便是我们不可以提及的了。从我们返回奥斯陆家中开始,那件事的那个部分便遭到了压抑与排斥。这么一来,我们又怎么会有办法生活在一起呢?“生活在一起”也正意味着相互交谈,意味着一起大声思考、嬉戏与笑闹,此外还意味着同床共枕和彼此亲近。

可就另一方面而言,刚开始时我们却相当坦诚地谈论了那位“红莓女”,而且正是因为她的缘故,我才有办法在时隔多年后的今天,几乎了无挂碍地重复一遍:我们在海姆瑟达尔丘陵撞死了一个人。等一下我还会重新讲起那位神秘的“红莓女”,别着急。但这次我打算严格按照时间顺序来叙述所有的事情。

你呢?现在你是否已经进了办公室?

我进了办公室,还在几分钟以前登录,收到今天的第一封电子邮件。寄件人就是你。现在我已经阅读完毕,并且把它删除了。

你记得的相关细节比我多了许多。其中唯一让我感觉似乎有言过其实之嫌的描述,就是你所强调的:我俩事发之初即已心知肚明,被我们撞上的那位妇人不但受了伤,甚至已经当场死亡。其实她有可能是被撞得不轻而断了一条手臂,于是搭乘便车,坐上那辆白色的厢型车返回海姆瑟达尔。那整个事件的确非常戏剧化,你的描述,让坐在办公室的我,又把它重新经历了一遍。

此外我同意你的做法,也认为应该稍后才让“红莓女”“登场”。到时我肯定会提出一些分歧的观点。你应该早有准备。

“分歧的观点”?真是的!我简直闻得出来,你正待在一个学术机构里面。对了,那边看起来是什么模样呢?我是说,你的办公室?

我正坐在一间典型的大学陋室之中。它是数学大楼——也称尼尔斯·亨利克·阿贝尔大楼——里面的一间长方形研究室,室内的书架、桌子和地板上面堆满了各种科学报告、汇编和期刊。不过今天我几乎未曾注意到,我这里的环境是多么平淡无奇。因为当我阅读你写出的内容时,那感觉就仿佛是跟你坐在同一个房间内,甚至像是坐在同一辆汽车上,听你那么娓娓道来。现在就请继续讲下去吧。你刚刚谈到,我们把车子停在松恩峡湾南岸的那个渡轮码头。

早上四点钟左右的时候天色已亮,随即太阳就升起来了,而我俩继续紧闭着双眼低声细语。我们彼此暗示,在几千年前和一年以前的哈当厄尔高原上面,石器时代的生活是多么安全。然而如今看来,就连“最末一次石器时代”与我俩当天夜里所遭遇事件之间的距离,也已经遥远得令人难以想象。我们梦想着自己又回到昔日那些漫漫长夜,正躺在山洞外面仰望星空。我们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正穿越极为巨大的距离,凝视太空中的奇迹。然而一下子与那许许多多位于无数个光年之外、宛如针孔一般的亮点进行这种近距离接触,简直会令人感伤。但不管怎么样,那些远道而来的星光都是我们视觉上的邻居,它们在太空中冲刺了千千万万年以后,终于抵达我们的感官,得以触及我们的视网膜——接着进入另一度空间继续旅行,穿透感觉器官的面纱而直达灵魂深处,展开一个新的冒险故事。

有一天晚上天空出现了薄薄一片镰刀状的新月,但它夜复一夜膨胀得越来越大,最后以银色的光泽浸润着哈当厄尔高原与苍穹。月光给我们带来了慰藉,那不单是因为这样我们在晚上也可以注视对方双眸的缘故,更因为它让我们的肉眼和心灵可以暂时休息一下,无须像之前几个晚上那般地凝望深不可测的太空。

当我俩坐在红色金龟车上面喃喃诉说石器时代、宇宙以及我们的遥远过去时,我们一直闭着眼睛。那时还算是夜间,我们打定主意,要尽可能继续在该地过夜,直到最后由警察或渡轮员工过来把我们叫醒为止。可是等到我们听见渡轮从峡湾远方传来的嘟嘟声时,便知道这个夜晚马上就要结束了。我想起了我们宰杀羔羊那天晚上所出现的大型流星雨。当时的景象极为壮观,让我俩看得瞠目结舌。短短两分钟,我们就数出了天上的三十三颗流星,可惜来不及静心许下九十九个应该实现的愿望。随后我们大快朵颐。我们吃过了烤羊肉,并且还保留一些供随后几天继续享用。那么愿望呢?我们不是已经拥有彼此了吗?

我们开始横渡峡湾。渡轮员工大不以为然地察看车头之后,以同情的目光打量我们。因为碰撞损害可以跟皮肉伤相提并论,能够立即看出是否为新的伤口。我们心中想着:“目击证人。”挪威广播公司当时就已经开始播出每小时一次的夜间新闻快报。那是我们所知道的事情。然而我们不知道的是,船员们刚才在驾驶室内听到了什么。

但最终我们在凯于庞厄尔被放行上岸,随后继续开车往西边朝着海拉的方向前进。我们计划从海拉乘船北上驶往菲耶兰,来到我们冰河之旅的起点。当时还没有互联网,我们随身携带了一本《挪威时刻表指南》,并且从中获悉:必须赶搭第一班航向菲耶兰的渡轮,否则我们就必须在海拉枯等半天。但一切即告结束:我俩在赫曼斯维克与莱康厄尔之间被警察拦了下来。他们终于追上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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