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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离六皇子府不远,都在同一条街上,往返步行仅需不到半个时辰,忽而元月没等多久缀锦便带回了消息:“人还活着,只是依旧疯疯癫癫的,国公府没法子,只好用绳子暂且把魏氏捆起来,命人严加看管着。您这回总能安心了吧?”

元月长出一口气,拍着胸脯道:“还好,活着就好。”

缀锦百思不得其解,那魏氏当日对她百般辱骂,按她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当心觉痛快才对,怎会反过来替魏氏庆幸?

疑团方成,那厢元月便亲口将其解开了:“你也别用那种怪异的眼神看我,我不是善心大发,更没有慈悲心肠,魏氏一命呜呼了固然解恨,可你有没有想过,那天阿衡替我出气重重掌了魏氏二十巴掌。万一国公府的人闹起来,硬说魏氏突然疯魔,突然撞墙身亡,皆因那二十掴而起,那样的话首当其冲的便是阿衡。”

“卫国公府驰骋京城多年,根深蒂固,恐怕到时免不了起一场腥风血雨。那我,不就成坑害、牵累阿衡得罪人了吗?”

缀锦恍然大悟,两颊浮上羞愧的红团:“姑娘想得真周到,亏奴婢还在那沾沾自喜……”

话音方落,缀锦意识到不对劲,忙问:“那魏氏已然疯了,按您的意思,卫国公府或许会来讨说法?”

这正是元月所担心的,她沉重点点头:“没错。”瞄到缀锦瞬间垮下去的小脸,她话锋一转,故作轻松道:“不过阿衡与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总不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用太过害怕。”

事已至此,再忧愁亦是徒劳,缀锦摇摇头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担忧丢出去,提起笑弧:“您还没回答奴婢您打算吃些什么。”

一想起魏氏病得诡异,胃里便阵阵难受,但她不忍扫兴,强笑道:“夜里吃油腻了不好睡,南瓜粥吧。”

*

次日黄昏,杜阙如约归来,正与蹲在院子里的梨树下逗猫,那猫喵呜叫个不停,仰起脑袋看着她,可怜巴巴的,她笑意加深,两手掐住猫的腋下摁到怀里,给它顺毛。

素手轻移,笑靥如花,心弦微动,杜阙负手伫望,不发一语。

小黑舒服得直打呼,元月却有苦难言,膝盖以下麻木不已,可看怀间小黑惬意如斯,又难以抽身离去,遂咬牙忍住脚上的不适,继续“舍命陪君子”。

少顷,实在承受不住,只得狠下心叫醒小黑,小黑很有灵性,似乎明白她的用意,深深爪子翻身跃到地上,她如释重负,撑地摇摇晃晃站稳,但见小黑突然炸了毛,尾巴也高高立起,嘴里发出嗡嗡声,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某处。

循着望去,才发现有一人昂首站在院门口,三千发丝高高束起,两鬓留出几缕碎发。微风拂面,发丝随发带轻扬,衬得那含笑的眉眼益发清晰。

元月心乱如丝,避开视线,上前抱起小黑,摸摸它圆滚滚的头,示以安抚:“好了好了,不怕,我在呢。”

小黑却不安分,挣扎着跳出怀抱跑没影了。

元月百般尴尬,干笑着解释:“你好几日不在,小黑还小,不认得你很正常。”

面前投来一片阴影,掩住了落日的光芒,却放大了心底的悸动,她强装镇定,举目直视那双眸子一个想法乍然冒出来:他的眼睛可真好看,比夜空中的星星还好看……

“案子,查得如何了?”若非当着他的面,她非得端盆凉水来从头上冲下去,好浇醒这糊涂脑子。

“很顺利,我是从宫里回来的。”杜阙探手触上她的右脸,生着薄茧的指腹慢慢摩挲着,“还疼不疼?”

他来回抚弄的动作惹得她遍体生寒,她无比清楚地体会到汗毛竖起后碰到衣料的痒麻感。

“不疼了,药很管用,多亏你了。”元月微微后仰着,摆脱了他的触.碰。

杜阙的手在半空中略做停留,随即放了下来,只不过,并非垂立于身侧,而是并另一只手一同落到了她的肩上。

“你,这是作甚?”元月愕然,一时忘记了躲开。

他不言,用力一勾,将她带去怀中,头轻轻靠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好累,借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后,元月浑身一震,往双臂注入十成力量推开他,然忽觉掌心湿漉漉的,低头一看,手心竟粘上了丝丝鲜血……她惊悸万分,呆望着染红的皮肤不知所措。

片刻,离魂附体,她张目四顾杜阙的身影,目光锁定脚边那副毫无生气的躯体时,她惊叫一声,瘫倒在地,死抓住那片般暗色衣袂呼唤:“杜阙,杜阙,你醒醒……”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屋里干活的仆从,众人丢开手里的扫把、抹布围上去,一见杜阙晕死在地,右肩处的衣裳呈暗红色,而元月又满手的血迹,俱没了章法,却不忘救人要紧的道理,兵分几路,请太医的请太医,抬人回屋的回屋。

元月六神无主,缀锦劝她洗洗手上的血迹,她也不听,定在原地好一阵,追随杜阙去了。

太医诊治期间,元月寸步不离,指甲几乎把皮肉掐出了血,缀锦等人看在眼里,无一不在心里叹息,好容易殿下回来,本该是一桩好事,而今却……

太医的眉头每皱一下,元月的心便跟着拧一下,她几欲出声询问杜阙情况如何,却怕太医因她提问而分心,耽误杜阙的伤势,只得死死咬住下唇方控制住没说话。

“殿下的上是箭伤,因处理不当,伤口溃烂痈肿,需用剃刀将腐肉除去,再以药滋补,方可痊愈。”太医捋了把胡须,凝重道。

饶元月不通晓医理,也知割肉疗伤之痛楚,她紧紧盯着杜阙裸露的皮肤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心中酸涩难忍,喉咙里犹如堵了一块儿巨石一般,半个音节也发不出。

她真后悔,后悔刚才太过迟钝没能察觉出他的异常,更后悔那般绝情推开他……若非她铆足力气那一下,他根本不会不省人事。

万一他这回有什么不测,她这辈子恐怕都难以心安……

无人应答,太医又道:“殿下的伤势不轻,必须尽快做决定,否则……老臣也无能为力了。”

“……拜托您了。”元月没有选择,忍泪回应。

太医从容不迫,打开随身药箱,取出大小两把刀,刀刃锋利,映出她的愁容来。

“务必找两根铁链来捆住殿下的手脚,这切肉之痛非比寻常,一旦有晃动,微臣手里的刀也就不稳了,难保不会误伤到殿下。”

元月立命人取铁链来,一一绑好。

“另外还得劳烦皇子妃帮忙按住殿下的左半身,以免殿下被痛醒后挣扎。”说话间,太医已执刀站到杜阙负伤那侧。

元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慢慢移至杜阙左侧,用手摁住他的肩窝、胳膊。

太医回头扫视一圈屋里神色不一的仆人:“再留下一个人就好,多了会影响治疗效果。”

曹平挺身而出:“我来。”

众人垂首告退,屋内顿时寂静无声,反衬得元月紊乱的呼吸声越发明显了。

曹平自觉立到床尾,两手按住杜阙与床尾捆在一块儿的脚腕,劝慰元月:“殿下会没事的,他那么厉害,定会安然无恙醒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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